亞基米的思考世界

我相信「相對優勢」和「分工合作」，大家各自做好自己擅長的範疇，最好不要互相重叠，就能發揮最佳效率。只要我認為對方可以信賴，我很樂意「卸責」他人，自己就更專心做好份內事。 但事情也不是這麼簡單。 無論在工作上或生活上，可以絕對信賴的人原來並不多，所以大多時候是自己將責任一力承擔，壓得透不過氣來。不過這份「不信任」可能正正就是對方「不可靠」的原因。 一直都是憑經驗判斷人是否可靠。如果他的track record 一向良好，我可以全心全意交託責任給他，不會過問一句。但如果track record 不好，或是沒有track record 呢？ 信任好像是個遊戲。如果我一心信任你，放手倒下，你必需接住我；如果我不放心倒下，你沒有必要接住我，反令我覺得你不可依賴。 用百分百的信任，來換取對方的責任感，從而進一步建立你對他的信任。在很多種親密關係裡，信任實在無比重要。

批評、怨懟、責罵、嘮叨、質疑，都是逆耳之言，說出來對方不一定聽得進去，但肯定雙方會產生磨擦，長久下去更會破壞彼此關係。 忍氣吞聲、壓抑情緒、喜怒不形於色，難道是比較好的溝通方式？說出來對方可能不接受，但不說出來對方根本就不知道。 還是應該用比較婉轉的方法表達？但對方是否理解得到？對著至親的人還要轉彎抹角，不能直話直說，人生會不會太痛苦？ 話雖如此，既是至親，又怎會想傷害他？語言也可像把刀一樣傷害對方。口直心快是藉口，跟衝動魯莽一樣，需要自我克制。咬住舌頭，可以不說就不要說好了。

把握假期最後一天，孩子們都回到學校，我倆到郊外閒逛。 晴空萬里，圍著小湖漫步，呼吸自然氣息，聽著吱吱鳥語，份外輕鬆寫意。 不用等到退休，當下就可享受恬靜閒適的生活情趣。無需攀山涉水，就可以遠離煩囂，靜靜感受生命的美好。 看著靜謐的湖面，縱然不是夜晚，腦中卻響起"夜闌風靜穀紋平" —— 這句出自蘇軾《臨江仙》，下句是"小舟從始逝，滄海寄餘生" ，正有退隱江湖、遠離俗世的意味。 小隱隱於山，大隱隱於市。生活在對的地方，隱於巿其實沒有那麼困難。

煮食原來跟做家居清潔一樣，可以獲得許多滿足感，實在不應該假手於人。 在香港很喜歡執屋、打掃、清潔，因為辛勞過後，成果即時可見，很有滿足感。 照顧小朋友也是，雖然非常辛苦，壓力巨大，但親眼看著小朋友成長確是千金難買。 所以我從沒想過要請工人，一刻也不。為甚麼要將這些滿足感拱手讓人，還要付錢？實在太傻了吧？ 來到英國，外出用膳昂貴，一家四口到餐廳食一餐，差不多夠買一星期的食材。這裡也不是隨便上街就可以食到點心燒味菠蘿包蛋撻和飲到奶茶，即使有也多數不好吃，結果是不如自己在家做。 這裡買食材十分方便，超巿基本上已買到八九成，全部包裝整齊衛生價錢合理，其他到中超韓超幾乎都可買齊，連臘腸膶腸鹹蛋皮蛋都不難買，只有海味如瑤柱蝦米等可能要香港朋友帶或寄過來。 萬事俱備，只要想到想試做甚麼，就上網找食譜，最好是「簡易版」「零失敗」「適合新手」「懶人食譜」，然後便付諸實踐。這一年來已作了無數嘗試：菠蘿包、蛋撻、奶茶、腸粉、臘味糯米飯、焗豬扒飯、鴛鴦炒飯、葡國雞、煲仔飯、乾燒伊麵、乾炒牛河、叉燒、馬拉糕、蘿蔔糕、年糕、砵仔糕......通通都是熟悉的香港口味，以前從未想過會自己動手做。雖然未能百分百還原，但有七八成近似已十分滿足，跟從前拿幾十蚊買回來的感覺很不同。 付出努力而得到的，跟只是付出金錢而得到的，原來差距不只千百里。

城堡從來都只在童話故事、卡通、圖書和桌上遊戲出現。當親身來到一座城堡，感覺是有點不可思議。 上百年甚至千年的歷史古蹟，遺留至今，沒有被天災人禍摧毀，已是一大奇蹟。 這城堡曾經有人在此生活、宴會、防衛，他們可會想到千年後成為旅遊景點？我們現在身處之地，會不會在百年千年後仍然存在？ 每一刻都會變成過去，但只有重要的才會留下成為歷史。

性格使然，事事要求很高，自己給自己壓力，眉目、牙關、肩頸經常處於緊繃狀態。事情如進行得不順，容易焦躁不安，時刻想著如何解決問題，如何做得更好。 精益求精固然是好，但對自己太苛刻，責任一日未完成，難以放鬆下來。最可怕是責任不會有完結的一天，整天下來可以完全放鬆的時間很少。 我很想努力學習（都是精益求精的一種）對自己和別人不要要求太高，接受事情不一定按照自己想的方向進行，將自己交託在可信賴的人身上。信任和倚賴，其實是一體兩面。可以倚賴的人，一定是可以信任的人。但當你不信任對方，事事要自己作主，對方反而會變得倚賴你，更進一步成為無法信任和倚賴的人。當你學習信任和倚賴對方，對方會漸漸成為更有責任感的人，令你可以放心地跟他走。 放鬆的第一步，是不要將每件事都扛在自己身上，放心倚賴對方吧。

金庸筆下眾多人物，值得喜愛的可以很多，但個人鍾情的卻只有幾個。 第一是《笑傲江湖》任盈盈，二是《飛狐外傳》程靈素。 兩人都是慧質蘭心，心細如塵。任盈盈天生麗質、武功高強，地位高受人尊敬；程靈素只是個尋常女子，樣子平凡，身材瘦小，武功平平，但用藥用毒天下一絕。 任盈盈畢竟是日月神教聖姑，調動教眾辦事易如反掌；程靈素師傅已歿，師兄姊只覬覦她手上的毒經，她孤身一人，無依無靠。 兩人的對象本來都有心上人。令狐沖痴戀小師妹，胡斐傾心袁紫衣。任盈盈沒有妄自菲薄，但只求付出，不問回報，對令狐沖傾心相待，終於修成正果。程靈素則一直自卑，從頭到尾覺得自己無論外貌身份都不及袁紫衣，她處處為胡斐設想打點，但胡斐只待自己如妹子，她心裡無比淒楚，卻要無奈接受，最後以自己一命換胡斐一命，結局跟喬峰錯失打死阿朱一樣蕩氣迴腸。 任盈盈和程靈素都可以為喜歡的人付出一切，甚至犧牲自己，只是一個結局美滿，一個悲劇收場，都是我在金庸小說中最喜愛的女子。

有些人內心空虛，看不到自己價值，不知道人生方向，找不到著力點，好像很努力生活，其實內裡很迷失。 有些人內心強大，不怕失敗，能屈能伸，無比堅韌；外面風大浪大，仍可找到內心的平靜，可以怡然自得，泰然自若。 這是天生，還是經歷？可能兩者都有。我們在成長中紮根，根紮得深，就會長得又高又強壯；根紮得淺，就無法長高，也會弱不禁風。小草可以很頑強，大樹也可以外強中乾。看不到的根，紮實了我們的人生。

英國的冬天很長，差不半有半年時間。踏入一月後，溫度雖仍是是單位數甚至在零度上下，但隨著日照時間變長，天氣也愈來愈明朗，大部份日子都見晴天。這裡沒有高樓大廈，180度都可以看到藍天，不會被建築物阻擋，甚至晚上望出窗外就可看到星星。 一年前的天氣也是差不多。晴天令一切變得美好，心情舒坦，安然面對新挑戰。假若來時每天下雨，早早天黑，可能心情也會很鬱悶難熬。好的開始，真的很重要。 

這兩天聽到女兒分享學校課堂：科學堂上老師特別佈置了「犯罪現場」，學生透過課堂上學到的科學原理做實驗找出真兇；宗教堂上討論安樂死的道德倫理。 老師花時間設計課堂引起學生的學習興趣，跟學生討論道德哲學問題，這不就是我一直希望看到的教育方式嗎？課堂可以有趣好玩，學校需要思辯/哲學課，其實不算是奢求吧？只是香港的教育制度奉行功利主義，著重記憶背誦，成績就是一切，從沒有將學習與學生成長放在教育的第一位，老師即使有心也沒有空間去實踐理想的教育。現在看到一點點正常合理的學習，已經深感欣慰。 英國不是特別好，只是我們大人和小朋友可以正常合理地生活，已很足夠。

網絡世界，人們彷彿對每件事都要有意見，讚要讚得天花亂墜，罵要罵得得狗血淋頭。最重要是即時發表，出一則帖文，發個限時動態，宣示自己的想法。事過境遷，「意見」便欠去意義。所以最重要是回應得快，有節有理並不重要。 不是每件事都非黑即白。就算有想法，也不一定要急於示眾。想法放在腦袋，慢慢沉澱、思考、琢磨，有機會可跟朋友討論，或從書中找答案。有些反覆思量的問題，甚至會成為人生智慧。 有想法總是好事，但想法不是終點，而是起點。

伴侶很重要。 有問題，可以商量。 有煩惱，可以傾訴。 累透了，會接住你。 單是知道有人在身邊，可以依靠，就無比安心。 知道不會獨自面對一切，就能坦然。 ******* 我們有很多不同，有很多解決不了的問題，爭執也不少。 但有你在我身邊，太重要了，否則我根本捱不下去。

寧靜 甚麼都沒有 沒有文字 沒有思想 只有自己 自動書寫 腦內已填滿 要放空 要清空 聽不見 看不到 有甚麼 對與錯 重要麼 好想 好好休息 這倦透的腦袋

秩序，是重複的事件和次序，按規律地進行。 如果生活是一幅畫，秩序就是圖案。任何圖象，只要重複排列，就會組成圖案，產生一種美感。 知道今天要做甚麼，下一刻會在哪裡，一切可以預期。 生活有規律、有秩序，令人感覺安定，也可以感覺沉悶，更多時是兩者都有。 中間有點變化，偶然來點驚喜，像湖面上的漣漪，蛋糕上的草莓，咀角會向上一揚，平凡也可以美好。

韋家輝的作品不是人人都欣賞，很多時評價兩極。但他的思想和表達十分吸引我，我彷彿在當中找到很大的共鳴，甚至共震。 《神探大戰》我已看了兩次， 仍在咀嚼回味當中， 應該會一再翻看。 之前覺得電影寫的是善惡，再想深一層其實不只善惡，還有真假。 真與假、表象與本質這命題反覆在韋家輝作品中出現，跟周星馳一樣。表面正直善良，其實內心邪惡；表面瘋癲，其實智力通神。《再生號》中哪個才是真實的世界？《最愛女人購物狂》誰人才是真愛？《大時代》中股票巿場的真相是甚麼？不要只看表面的東西，要看穿表面才能發現本質，而本質才是最重要。 那麼要如何看穿表面找到本質？我們要謙卑，不要自以為是；要有耐心，不要急功近利；要思考，要推敲，要反覆驗證，才能接近真實。 我一直對表象與本質有很多自覺的思考，相信這也是為何我對周星馳、韋家輝、馬格列特（Rene Magritte)等人的作品如此著迷，因為大家都著思考、探索著相同的課題。

終於看到《神探大戰》。我一向鍾情韋家輝一手包辦的影視作品，包括電影和電視劇。這齣戲上映時坊間影評譭譽參半，所以我本來對之期待不高。 但電影只看了五分鐘，我便深感這會是一齣好戲；再看多十五分鐘（感覺上），我更受電影中濃厚的韋家輝氣息感動——韋家輝回來了！看完後，回味無窮。 瘋狂、過火、極致，一向是韋家輝筆下人物的標記。無論為善為惡，都可以瘋狂、過火到極點。丁蟹是壞人中的經典，他可以做盡殺人放火的壞事，但最壞之處是他從頭到尾覺得自己在做好事。李大有為了夢想不惜一切，一次又一次傾盡自己和身邊人的身家性命豪賭，盲目樂觀得恐怖。善惡難辨這命題，一再在韋家輝作品中出現，而《神探大戰》更是直接點出： 大邪若正，大惡若善 當你以為自己絕對正確，絕不可能犯錯，就有可能作了最大的惡而毫不自知。真正為惡者，會披上最正直善良的面具。 電影後段重複出現尼采的語句： 與怪物戰鬥，小心自己成為怪物。 電影將「怪物」與「變成怪物者」的邪惡放到最大，我們就能理解這句話的意義。回到現實世界中，就不能不警惕自己。面對善惡，我們永遠覺得自己站在「對」的一方，但在與「惡」抗衡的過程中，我們會否不自覺被同化？用「惡」的手段來對付「惡」，我們會否變成了「惡」？ 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 除了善惡之辨，真正最令我著迷的，是韋家輝的超現實主義世界。他的作品仿似發生在現實世界，但無論人物或情節都超越理性和現實，絕不能以合理與否來量度。《喜馬拉亞星》的故事完全荒謬脫序，《最愛女人購物狂》每個人物都是瘋狂病患。《神探大戰》的李俊，到底是真癲還是假傻？電影中提出多個假設，李俊可能是精神病患、天才神探或是幕後主腦，全部都可以自圓其說。前作《神探》中的陳桂彬（同樣是劉青雲飾演）確實是一名查案高手，只是他的查案手法超乎常理；《神探大戰》中一直難以分辨李俊是正是邪，他查案的推論是否可信？看到網上有人將他跟周星馳在《回魂夜》中的角色作對比，實在妙到毫顛！在一般人眼中，兩人的行為舉止都是瘋狂得令人毛骨悚然，滿口盡是似是疑非的理論，但兩人皆是「別人笑我太瘋癲，我笑他人看不穿」，不到最後都不知原來他們是對的！ 《神探》的陳桂彬是內在精神世界的瘋狂，《神探大戰》則是從內到外的瘋狂 —— 不只人物瘋狂，連場動作場面，包括廟街的追逐戰、過境巴士上的埋身肉搏、船塢的連環槍戰爆炸，都有一種歇斯底里的狂，彷彿要將人內心的